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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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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 章

白毛風吹了一宿,第二日天明還沒停。袁氏看著窗外被風拉扯成白線的落雪輕嘆道:“天災人禍最是無情。眼看這天一日冷似一日,若是不好生安頓,這些失了住所的人如何能挺得過去。”

袁氏的憂心不無道理,這些天越來越冷,屋檐下掛上了長短不一的冰棱,路上貓狗之類都絕了跡,房屋高墻地面凍得結上了一層白霜,人在曠地裏站上一小會兒,身上就凍得透透的了。

在縣衙和總鋪衙門的通力合作下,此後幾日受了災的難民開始被分批轉移。一部分被引去了附近的寺廟和義莊落腳,另一部分則被引去了城郊的廢屋暫時躲避天寒。

官府和民間都組織了人手在修葺城郊的廢屋。這裏雖然破敗,好歹是個容身之所能避風,等到火炕升起來能和嚴寒對抗一二。顧林顏這些日子從長街的粥棚轉到了城郊廢屋處,顧家不僅出了工匠,還運來了不少木材等急需品,顧林顏時常和盧伯一起出入工地,難民們對顧家很是感激。

長街上顧林顏騎著高頭大馬不緊不慢的前行,寒風吹得他身上的大氅在身後翻飛,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舉止從容,頗有大家公子氣派t。

他的身後跟著長長的車隊,是各家新一批送往城郊的物資。馬蹄起起落落在霜石上,發出清脆的聲音。顧林顏一路行來,長街兩側不少店家和路人駐足或微笑或抱拳同他行禮。顧林顏目之所觸,一一微笑點頭回應。

陶然居二樓的包廂裏,幾個少年聽見外面車碾沈重碾壓路面的聲音,好奇的推窗探頭去看,看見車隊和領頭的顧林顏,周玉回頭同顧林書笑道:“顧二,是你大哥。”

顧林書在家裏將養了一段時間,身體已經大好。在家憋了這些日子,總算等到袁氏首肯許他出門,他便和這幫朋友約了在陶然居吃酒。

顧林書走到窗邊探頭去看,只看見顧林顏的背影。看著長街上的景象,顧林書笑了笑:“我這個哥哥和我志向不同。他是長子需頂天立地,我可沒有那麽大的志向,我這個當弟弟的,只想在他的庇佑下過些舒坦的酒肉生活。”

寒風呼嘯,卷走了屋裏的溫暖。眾人在暖室裏衣衫單薄,吃不住這涼意一疊聲的催促趕緊關窗。窗邊幾人關了窗回到圓桌旁落座。周玉道:“可惜我也是家裏嫡長,我倒也想同你一般,可惜家裏容不得我如此。”

幾個年幼些的紛紛開口寬慰他。顧林書笑著取笑道:“周大人翰林院出身,非進士不入翰林,非翰林不入內閣,他日周大人登閣拜相,自然盼著你這個嫡長子也能光耀門楣。”

周玉放下酒杯,斜眼去看顧林書:“你嘴裏說著只想過些舒坦的酒肉生活,今年的秋闈你考是不考?”

顧林書轉著酒杯笑道:“自然要下場。”

周玉啐了他一口:“我早知你說的話半點都信不得!”

顧林書提起酒壺替周玉斟酒:“周兄但請滿飲此酒,小弟這廂給你賠不是。”

正說話間,包廂的門被推開,陶然居的老板惴惴不安的進來陪著笑道:“幾位爺,飯菜可還合口?可否需要添上幾壺暖酒?我這樓裏新得了一批好酒,在桃林裏埋了十數年正是醇香,不如給諸位爺嘗嘗?”

喝了兩杯酒有些上頭,趙馳正等得不耐,聽完老板的話,趙馳道:“好酒快上,那柳央兒也快些給我們叫來!”

老板臉上的遲疑之色一閃而過,賠笑道:“爺,咱樓裏新來一個西邊的歌姬,那一手琵琶技藝不輸柳央兒,容貌更在柳央兒之上。幾位爺不如聽一聽?”

趙馳原本想要一口應下,卻從敞開的包廂門處聽見對面的廂房裏傳來了琵琶聲,再聽那響起的歌聲,不是柳央兒是誰?

趙馳捏著酒杯沖著老板冷笑道:“好你個高申,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,盡然敢這般糊弄我等!”

“哎喲不敢不敢!”老板趕緊一疊聲的解釋,“您就是給我天大的膽子,我也不敢糊弄幾位爺啊!實在是,實在是……”

趙馳不聽他解釋,摔了手裏的酒杯,起身幾步走到對面廂房處,借著酒勁一腳踹開了對面的房門。

這趙馳是指揮僉事趙敖的嫡次子,平日裏在同安城橫著走無法無天的人物,今日又飲了酒,如何能忍耐別人搶了歌姬這種事?

對面廂房裏,眾人正在飲酒行樂,聽見動靜俱都一驚,柳央兒吃驚之下撥斷了琴弦,皆都朝大門處看來。

趙馳踹了門,周玉、顧林書等人趕緊跟了過去,正要拉住趙馳勸上幾句,卻見對面包廂裏坐著的也是熟人,正是張知召、孫韶、孫連淮三個表兄弟在宴請好友。

兩撥人向來不對付,氣氛一下變得微妙。

“我道是誰。”趙馳挽了挽袖口,斜眼看著張知召,“感情是你。”

“唷,這不是趙兄嘛。”張知召笑道,“趙兄果然體健,這麽快就養好了傷又生龍活虎了?”

趙馳前些日子犯了事,被他爹狠揍了一頓,好幾日下不了榻。張知召此言正是在嘲笑他這件事。

趙馳面色一黑,並不搭理張知召,沖著柳央兒道:“柳央兒,過來!”

兩邊的公子哥都得罪不得,柳央兒懷抱著琵琶站起身,惶恐的看向酒樓老板。

“你且安心待著。”孫韶沖著柳央兒擡手壓了壓示意她不要動,轉而微笑地看向門口幾人,“今日柳姑娘就在此處,你們若是想要聽曲,改日吧。”

柳央兒看一看孫韶,又怯生生的看一眼趙馳,如弱柳扶風,楚楚可憐。

趙馳酒意上頭,幾步走到柳央兒身旁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將她拉扯進自己的懷裏,沖著孫韶冷笑道:“今日這人,我帶走定了!”

張知召孫連淮騰地站起身,張知召道:“姓趙的,別給臉不要臉,真當我哥幾個怕你不成?!”

趙馳不言,擡腳踢翻面前的案幾,酒菜碗筷翻落一地,濺得眾人身上一片狼藉。

“我去你*的!”孫連淮飛身撲起,撲住趙馳滾落在地,兩人打成一團。

兩人動了手,點燃了群毆的導火索,兩邊的眾人頓時混戰在一起。

酒樓老板在一旁急得直跺腳,揮著雙手卻說不出更多的話來:“各位爺各位爺!”

顧林書拉起孫連淮,給了他臉上一拳,趙馳脫了困,一低頭抱住孫連淮的腰將他反撲,舉起拳頭暴風雨般的打下去,孫連淮掙脫不掉鐵塔般的趙馳,只得擡起胳膊護住頭。

孫張兩家陣營裏,一個楞頭青也喝醉了酒,搖搖晃晃拾起地上的酒壺,照著趙馳的後腦勺用力拍下。只聽一聲悶響,趙馳晃了晃無力地倒下。

酒壺從那人手裏脫落,摔碎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音。

“別打了別打了!”酒樓老板見趙馳倒下嚇破了膽,顧不得別的猛沖進去,一邊查看趙馳的傷勢一邊擡頭喊,“出人命了,出人命了!”

屋裏眾人停下鬥毆,看向倒在地的趙馳,見酒樓老板舉起的雙手一片血紅。趙馳的後腦汩汩流著暗紅色的鮮血,已經在地板上暈染了一灘。

眾人的幾分酒意被眼前的一幕嚇得清醒了幾分。周玉排開眾人上前摸了摸趙馳的鼻息,轉頭對顧林書急道:“快,還有氣,送醫館!”

顧林書一把推開那楞頭青,此刻兩邊的人顧不上矛盾,一起協力將趙馳擡了起來送往醫館。

顧府。

外管事盧忠跑得飛快,一路穿過天井回廊跑進鶴延堂。正院院子裏正站了一地的婆子等著進去同袁氏回話,見盧忠如此,都扭頭詫異的看著他。盧嬤嬤站在廊下,見自己大兒子神色惶恐,大冬天的額頭都是汗,伸手攔住了他:“慌慌張張的做什麽呢!”

盧忠張嘴欲言,扭頭看了看後面一地正盯著他看的婆子,湊到盧嬤嬤耳邊低語了兩句,盧嬤嬤臉色一變,領著盧忠轉身進了屋子。

屋子裏掌管大廚房的張婆子正在同袁氏回話:“……如今天冷,菜蔬瓜果價格漲了三成,莊子上雖每日送來些綠葉菜卻品種單一,有些還得同菜商那采買……”

盧嬤嬤匆匆進來徑直走到袁氏身旁,低下頭在袁氏耳邊低語,打斷了張婆子的話。

“什麽?”袁氏一驚擡頭,抓住了盧嬤嬤的手,連問到,“他可有傷著?現下如何?”

盧嬤嬤扭頭看了張婆子一眼,張婆子雖不明所以,見袁氏如此也知道事非尋常,果斷行禮退下。等到屋子裏退得只剩盧嬤嬤母子同四大丫鬟,盧忠方才上前稟明詳情:“回太太的話,二爺未曾傷著。只是趙家公子傷勢危重,在場的人都脫不了幹系,周大人便將眾人一同拘了,眼下關在衙門裏。”

袁氏聞言有些恍急:“這可如何是好,這可如何是好?”

“太太,使人去同大爺報信,請大爺去一趟衙門吧。”盧忠道,“若是有什麽說法,大爺在也好拿個章程。”

“對,對。”袁氏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,“快同書兒去報信!”

日頭剛剛落下,長夜未起,天色一片凍藍。繚繚炊煙從各家房頂升起,飄散在天地間。有歸林的飛鳥從天空飛過,呼啦啦掠過頭頂,投入遠方的山林。

顧林顏站在雪地裏,等待通傳。因著這次被拘的都是世家子弟,周瑾年早早就下了謝客令,言明誰也不見。許多先得了消息趕來的人都吃了閉門羹。府經歷拿了顧林顏的拜帖進來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,仆役們用長桿將燈籠掛在檐下,在雪地上投下了溫暖的燈光。

有仆役吱呀一聲拉開了府側的小門,對著顧林顏道:“顧公子,知府大人有請。”

仆役提著燈籠,引著顧林顏穿堂過院,去了周瑾年的書房。

周瑾年換上了常服,正坐在長桌後,就著油燈在看卷宗,仆役引了顧林顏進來後退下,小心的關上了門。

顧林顏上前行禮:“學生顧林顏,見過知府大人。”

周瑾年放下手裏的卷宗,看向顧林顏。

周瑾年眉峰深鎖,開口卻很溫和:“你是為了你二弟的事而來?”

顧林顏道:“學t生慚愧,身為長兄卻未盡到約束胞弟之責。”

周瑾年道:“顧大人遠下廣南之地,你不過舞象之年,屬實是難為了你。我觀你施粥、籌糧、領頭同商會人手商討修葺城郊廢村諸事,行事有度端是可靠之才,莫要被卷入這些是非之中,壞了自己羽毛。”

顧林顏道:“學生謝大人教誨。胞弟雖然行事孟浪了些,卻是赤子心性,萬沒有害人之心。”

“你與顧林書,皆是少年成名,小小年紀就考中了秀才又過了鄉試,盛名之下,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二人。”周瑾年道,“你行事穩重,顧林書卻是個歡脫性子,關上他幾日磨一磨他的性子,於他有利無害。”周瑾年頓了頓有道,“趙馳雖然傷重,並無性命之憂。你回去同顧夫人回覆一聲,傷人者自當嚴懲,其餘無關人等,小懲大誡,在牢裏拘上幾日,去一去他們身上的孟浪之氣,自然也就放了。”

顧林顏聽出了周知府的愛才之意,躬身行禮感激道:“多謝大人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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